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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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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破奴暴喝一声,长锤下三道利刃猛然加长,转如飞轮。www.mengyuanshucheng.com杜雪炽再度欺近时让那飞轮扫了一下,她略有些急促地叫一声,飞滚七八圈,不甚稳当地落在一株树上。一角白衣飞抛于空中,仿若这将晴天色中的一道微曦,

逼开杜雪炽的刹那,贺破奴喝道:儿郎们都让开,让我来给这老儿一个交待!四下里一片齐喏,闪开一条道,那三刃大锤平冲向毓王,迅疾得似以烈马战车所系。

何飞鄂夺玉都看到了这情形,然而离得还有十多丈,奔得再快也不能抢在贺破奴前面了。

王上!一名中年官员将毓王往边上拉去,毓王亲卫也纷纷拥到他面前。然而毓王振开官员,双目霍然一睁,喝道:让开!他这一振之下,那一身盔甲竟似要片碎而落。

亲卫们被他的喝声所止,不自主地闪避。长戟大锤在空中相击,雨水被那一刹那的气劲磨砺,溅到旁人身上时,竟似沸水一般。

霍霍霍!

嗷!嗷!嗷!

在毓王急促、贺破奴厉长的喝声中,两具同样高魁的身躯交错进退,几难分别。两样长大兵刃在空中抡开时,带起的风似藏着无数利刃,两边兵卒都捂着眼睛跄踉着退开。瞬间已然交手十数合,两人乍然而分,毓王歪歪斜斜抛飞四丈,长戟往地下一撑,才终于将身形稳住。

毓王的近卫们这时全都拥到毓王身前,然而贼兵也围了上去。十多名近卫敌上数百贼兵,形势岌岌可危。毓王一足似有微瘸,不得不扶着中年文官,连战边退。有贼兵欺近,砍向那中年文官,毓王长戟正被几道弯钩锁住,不及救护。文官却甚稳定,眼见那刀就要劈胸而入,却挺胸而立,绝不动摇。他逼视着贼兵,双目炯然,竟让他瘦小的身形显出些巍然之意。

王上!何飞与鄂夺玉一前一后赶来。

阿爹!与他们同时,杜雪炽再度腾起。

然而他们到来之前,一道铁乌色的厉风荡开道道刀光,那戟头弯月从硬生生挣断几道弯钩,似矫龙脱缚出海,风雷涌骤。几名贼兵眼睁睁地看着戟头从自己喉前划过,竟是毫无闪避余地。戟头旋而转了一个大弯,正刺入向文官砍去的那贼兵胸口,毓王单足跳跃,口中暴喝,那贼兵被顶在戟头上转了一个大圈,飞过十多名贼兵头顶,最终砸落向了贺破奴。

贼兵头颅在贺破奴的铁锤上碎成一团血肉,然后跌落下去,贺破奴舔去唇上血迹,恶笑道:毓王还有余力,想来筋肉是结实的

那言外之意,令人毛骨悚然,他狞笑连连,竟全不在意冲开贼兵而来的三人。等贺破奴再抬起锤头,何飞与鄂夺玉的刀己然一左一右合作一个大圈将他围在当中,杜雪炽长剑直扑他的面目。

何飞与鄂夺玉的刀插入锤头飞刃之中,贺破奴怒喝催力,然而就在长锤被制的这一刻,杜雪炽终于再度欺入贺破奴近身。她的身法轻快得象是流逝的光阴,无法阻拦。贺破奴黑漆漆的胸膛上绽开了一道血口,似乎在血口出现之后,鄂夺玉才看到那柄长剑!

他向杜雪炽递去一个赞叹的眼色,然而杜雪炽却不及理会他。贺破奴咆哮起来,似乎整个身躯都向外膨胀着。刀上传来一通如狂浪般的力道,鄂夺玉终于把持不住,抽刀后退。何飞比他僵持得略久了一刻,也不得不闪开。贺破奴向后奔去十多步,杜雪炽身子附在剑上随之而退,然而剑刃却不能再有寸进。长锤终于又抡了回来,杜雪炽见势不妙,抽剑滑走。

这时,石垒那边的毓军终究赶了过来。一排排长枪象一座钢造的城池向着贼兵们推进,略一接触,贼兵就呻呤着倒下了二三十名。贺破奴捂着胸口喷涌的鲜血,瞪着他们的眼睛赤得发乌,终于还是在贼兵们的护佑下逃窜而去。

长枪阵中奔出一员五十多岁的将领,叫道:王上!王上!看他敦实的身形,鄂夺玉就猜想他定然是伏虎都指挥使黄嘉了。

贺破奴一退,毓王就倒在了中年文官的身上,中年文官被压得差点倒下。杜雪炽叫道阿爹奔上去,扶住了他们两个。

鄂夺玉这才多瞟了那中年文官几眼,又忆起他方才的神态举止,想道:他想是杜小姐的父亲杜延章司马吧!

黄嘉冲得太急,最后一步时竟然跄倒在地,他紧紧抓住毓王垂落的胳膊。毓王看似无力的手骤然动起来,反掌握住他,长吐气道:敦子敦子

黄嘉骤然一呆,两道苍须在毓王唇边萧索地颤抖着,道:敦子,你终究还是赶来了!

黄嘉的面上现出些茫然神色,道:王上,可有二十年没听过王上叫这一声敦子了!

黄指挥!

杜雪炽第一个觉得不对,叫了出来。黄嘉宽平舒展的面孔骤地扭结成一团,他似乎连松开手都来不及,握着毓王的那只手掌就压到了自己胸口上。在这一刻,鲜血象喷泉一般激射出来,全都淋上了毓王的面孔。毓王手臂胡乱挥舞着,好几下后终于揽住了黄嘉的手臂,连声叫道:敦子!敦子!

黄指挥!何飞胼指连点在黄嘉身上,扶他站立。兵丁中此起彼伏地发出呼喊声,然而阵形却丝毫不乱,并无一人奔上前来。

黄指挥受伤了?鄂夺玉讶然问道。

杜雪炽道:黄指挥这一个月都没睡什么,想是心力交瘁了罢!

不!毓王似攒足了浑身气力,抹着脸上的血,高喝起来:这是敦子二十年忍的气挨的苦呀!

他将沾血的指头放在自己眼前,看了又看,继而哈哈哈地狂笑起来。这笑声让总算冲杀过的宋录等人,怔怔地站在老远的地方,竟不敢再往前进。

随军的大夫赶过来,将毓王和黄嘉接了过去,给他们治伤。宋录和何飞上前见与杜延章见礼,道:我们是随着世子来的还没等他们说完,杜延章己然抢着道:你们怎的才来!

我们宋何两人面面觑了一会,方道:王上何时让我们到这边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回轮到杜延章惊讶了。

我们是追着贺破奴来的!宋录不由得意,道:我就知道他们是追毓王去了!

那世子呢?罗彻敬呢?杜延章连声问道。

我们分兵的由头说起来甚是繁杂,何飞简略地道:与罗招讨分开了,世子带我们走得是冲天道,罗招讨走的是拾宝道。我们并不知晓王上这边的消息。

可罗彻敬也该来了呀!杜延章颇为不解,沉呤道:王上命他至青龙涧口迎驾,他怎的全无消息?旋而又即怒,喝道:还有乐俊这逆子!竟然也会抗命!若是再见到他,不等毓王用王命,只用家法我也

阿爹!杜雪炽赶紧摇了摇他的胳膊。

何飞宋录和鄂夺玉三人一起发出啊的一声。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由何飞道:这事却怪不得大郎,是世子

不好!贼兵又过来了!鄂夺玉踮着脚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就在长枪阵调过来的一会儿功夫,石垒那边,箭手们已然抵挡不住,让有一些贼兵翻越而过。贺破奴这从背后的一击,虽没能一举格杀毓王,却倒底给自己一方造成了良机,终于攻落了黄嘉方才布下的那道防线。

杜雪炽喝道:一会再说话,先来退敌!她跃上一匹马,冲到最前头,在鞍边拾起一根枪,一面挑飞数名贼兵,一面喝斥道:一哨左转,二哨后退,三哨前行

那些伏虎都将士居然甚服她的指挥,快而不乱地依令而行,不多就阵形一变,就成偃月之形,将贼兵们一步一步地包围起来。

宋录先是喃喃道:我干嘛要听这小丫头片子然而一看杜延章就在跟前,不由得闭上嘴,指挥着自己的兵丁也攻了上去。

这阵势方才不可行,然而这时多了神刀都,毓军兵力已然胜过贺破奴的贼兵,却正见厉害。长枪阵从两侧,刀手在中间,以三面向贼兵进攻。贼兵虽然凶悍,可对上同样凶悍的神刀都和纪律严明的伏虎都,却也有些吃不消。

不多时,就听到哨声大作,可见胸前包扎过的贺破奴在阵后挥动着旗帜,贼兵们便往后撤。杜雪炽命令击鼓,两都将士今日都受够了贼兵们的气,这一下子冲杀,就分外痛快淋漓。不过伏虎都惯于结阵,不比神刀都却常常散兵作战,斩获自然远远不如神刀都了。

贼兵们不多时退回到先前的林子里面,有些神刀都的兵闯进去。杜雪炽赶紧下令收兵,然而那进了林子里的,却也没能再退回来。她再令长枪阵向前推去,结阵以待。

此时最后一丝雨沫散落,一道惨灰色的云带出现在众人眼前。鄂夺玉揉了揉眼,眼睛似乎已经惯了黑夜,都有些害怕晨光。

我们是先撤向神秀关,还是等世子来?宋录问杜延章。

不知赵德忠将军接应的援军在何处?何飞也问了出来。

这个杜延章正沉呤,毓王的声音却插了进来,道:我并没有知会赵德忠接应。

他们回头一看,毓王己然洗净了面孔,包扎了脚上的伤口,扶着一名牙兵走了过来。似乎是经了方才一阵心情激荡,他面色更差,然而双眼却迸发出一股无形的锐气,亮得令人心惊。

王上!他们上前见礼。何飞向他述说了一番来时情形,他略略颌首,道:我原想杜乐俊不会不遵我王命,却没想到是那个小混帐在里面搅和!他语气十分平静,竟没有什么怒意。却让一众人越发琢磨不透。

王家以成就霸业为大孝!鄂夺玉忍不住道:保全下集翠峰,世子孝心大矣!

这是什么人?毓王注目于鄂夺玉。

这是何飞正要介绍,却觉得有点为难。

鄂夺玉微笑道:小人本是凌州戍卒,世子去凌州日赏识小人身手,将小人收于帐下。

方才见你与贺破奴对敌,竟无怯色,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毓王细细地打量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拍了拍他肩头,道:日后跟从敏儿,多立战功吧!

是!鄂夺玉再拜了一拜,他抬起眼来,却被毓王锐亮的眼神给刺了一下,复又垂下头去。

宋录呵呵笑道:托王上的福,这回护驾大功可又是我们兄弟的了,不知王上会给我们什么赏赐?

你们要的,不过是些财帛之物而己,但凡我有,总会给的,急什么?毓王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萧瑟。

宋录不由得一怔,他平素在毓王面前恃宠生骄惯了,听到这么冷淡的话,满心都不是滋味。

毓王却不去理他,抬头看了看天,道:我们不等敏儿了,他手上有凌州近万人马,至不济退回集翠峰固守,我们赶去神秀关!

罗彻敏得知毓王去向,最终还是因为遇上了罗彻敬。

他们半路上又遇到一支宸军,杀散后竟意外地发现了罗彻敬一军混在当中。

昨日雨实在太大!罗彻敬淋了一夜雨,面皮发青,他举着舆图道:地形全淹得没了形貌。我错将金梢溪当作了青龙涧,结果硬是撞到了宸军军营中,然后就被困住了,幸好你们到了!

罗彻敏抢过那图,上面标着毓王让他们接应的地方,却是青龙涧流曹原岭后又探进昃州东北面的一带小丘。他略回想一下昨夜见闻,就不难猜想,毓王让刘湛出西门,让罗彻同出南门,分别引开宸军,然后从最难料到的东门突围,遁入那座小丘中,大约是准备沿着青龙涧河入神秀关罢。

而这时,罗彻同与杜乐俊两军都未到,若是被宸军中人发觉毓王去向,可真是不堪设想。罗彻敏当即道:我们快追去!

刘湛凑过来,瞧了瞧图,摇头道:都过了一夜,王上定然不会还呆在原处。我估计他们己经走到了他的手指划定,道:曹原岭了!

你就这么肯定?瞿庆疑道:若是王上不走这边,你又待如何?

昨日你们从集翠峰下来时,杜将军可有说毓王命他往何处待命?刘湛问道。

这个,倒没听他说过,只说是要在今日晨时下山。罗彻敏道。

这就是了!刘湛道:杜将军按毓王所言时辰下山,就正好赶上!他微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又道:王上思虑周全,绝非我们所能。

罗彻敏却明白了他这句话的真义,毓王虽然算准时辰位置让杜乐俊与他相会,然而终究没有将突围计划告知。否则他们昨夜就不必在昃州城外没头没脑地绕圈子了。这番算计却也不知是得还是失

突然间他想起一事,问罗彻敬道:你将我们分兵的事告诉父王了么?

没有!罗彻敬道:我以为你们马上会追来的,神秀关与昃州通信又不安全,所以没有说这个。

罗彻敏手中揉着图,心想这图是给他的,不是给罗彻敬的。毓王无可选择之下,只好选择相信他了,因为罗家的基业终究是会落到他身上来。可终究却没算到他和罗彻敬分兵而行,也没想到罗彻敬会走错了路。

他们一面谈话一面疾走,终于在晨时赶到了集翠峰下,然而那腾腾雾气之中,竟有无数亮晶晶的事物钻了出来。罗彻敏一勒马,手往后一按,叫道:停!

旗帜一杆接着一杆地撑了起来,象是太阳照耀下,整个山峦都被肜云所笼罩。正中上一柄绣着金灿灿的一个宸字的大纛,那么粗陋的一个字,毫无笔意间架可言,然而又是如此地霸道,一笔一划在空中扭曲,仿佛要破帛而去。

那是宸王自书的呀刘湛仿佛呓语般道:宸王竟然亲自驾临!

罗彻敏一按怀中的舆图,心突然跳得峻急。这么巧么?宸王竟到了此地!难道真有人走漏了消息?罗彻同和刘湛并不知道毓王的突围计划,是不是说他们两人其实无辜?那么,会是谁?

但无论是谁,那都会是毓王至今仍然相信的几个人之一,这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不等他想得太多,已然传来杀声。谷口中飞纵而起的一骑踏云驾雾般,出现在罗彻敏的眼前。马上少年叱喝的面孔,在刚刚明亮起来的天光中,棱角铮铮,俊秀中透出一股腾腾杀意!

鄂夺玉!罗彻敏叫了起来,突然间满心都是欢喜。他喝令挥旗,踏日都在王无失和陈襄的率领下已然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这时。一骑突然越出他们两人。他一怔,看到那是夜里已然萎顿不堪的罗彻同。

让二哥回来!罗彻敏叫道。

然而他这话是不及传了,罗彻同身上的披风翻飞,象一只刚刚从北方飞来的大雁,羽挟风霜,掠向了宸王大纛!

这是罗彻敏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战,几万人的大军在倾刻间冲撞到了一处,其间全没有回避的余地。

山谷两端的毓军人马全不顾伤亡的冲锋,而占据了山谷口的宸军用永无枯竭的劲弩和成排的长枪,借助着铁蒺藜鹿砦还有一道道壕沟阻拦着他们的汇合。

他还能隐约可以看到山道内面,有毓王的大旗闪动,他恨不能腋生双翅飞扑过去。然而眼前就这么三里许地,却如同天堑一般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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