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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钝钝吊桥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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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有位怪客来访。www.xiaoxiaocom.com

这是除夕夜,本该放轻松,好好过个年,去泡泡温泉也好,无奈时间不允许。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截稿日迫在眉睫。当然,我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写稿。我租了一间公寓,做为工作场所,今晚打算休息,看看电视上的除夕特别节目,但是那些节目都很难看,愈看心愈烦。我已处於“精神上超忙”的状态,身心俱疲。

就在此时,不速之客到访。

那是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推销员不可能在除夕夜上门吧?我边想边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肤色白皙的青年,他穿著厚皮衣,身材纤细,有如玉树临风,年纪大约比我小十岁——大概是二十岁吧?

“绫辻先生晚安!”

此人面相老实温驯,看来弱不禁风,一头长发,像往昔那些唱民歌的。此刻他面现红潮,口吐白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到底是谁呢?我想不出姓名,也记不起他和我有什麽关系。

他的腋下挟著一顶黄底绿纹的全罩式安全帽,戴著皮手套,背著黑色小背包。看样子是骑机车来的。

“咦,阁下是……呃……”我望著地,瞠目结舌。我还是想不出他是谁。

“久违了,我是u,你大概忘了。”

“啊……哦,原来是u君呀,我想起来了。”我边说边点头,心中却仍是大惑不解。

“u” 名字,我觉得非常熟悉,却又无法唤回清晰的记忆,犹如被半透明的窗帘遮住了部分脑袋一般,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你气色不佳,大概是累坏了吧。”u君露出亲切的笑容。“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依我的个性,精神上再怎麽“忙”,也不会将访客赶回去,何况他并非陌生人。虽然仍无法完全想起来,至少可确定不是初次见面。大概是大学的学弟吧?我边想边请他入内。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看看手表,喃喃念道:“时间刚好。”然後从背包中拿出一本笔记簿,又说:“绫辻先生,我今天来此,是想请你看这个。”

他将笔记簿放到桌上。那不是普通的簿子,而是用一叠稿纸钉成的,封面上以斗大的字写著“钝钝吊桥垮下来”。

“这是……小说吗?”

“是的。”他轻抚长发,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想到好点子,就写了下来。今夜厚颜来此,便是想请你拨冗过目。”

“是推理小说吗?”我刺探道。

“不错。”回答得乾净俐落。

看来这个u君的确是我的大学学弟。我念大学时,参加了校内社团“推理小说研究会”,拜此所赐,如今竟以推理作家为职业。我毕业之後,也常受邀出席该社团的聚会。经常和年轻学子接触,可以刺激头脑,增进脑力。

尽管如此,但……那种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近来记忆力虽显著衰退,但也不该想不出来。这张脸我明明认识,名字“u” 有印象,以前也确曾见过几次面,可是却……

“字数不多,可否请你立刻惠予指正?”他说。

我拿起那稿子,以专业作家的口吻问道:“是什麽类型的?”

u君面露紧张之色,说道:“是所谓的正宗解谜推理,有附上「向读者挑战」……”

“就是「猜犯案者」吗?”

“差不多,可以算那一类的。”

所谓“猜犯案者”,即“猜犯案者是谁的推理小说”之简称,也是推理小说迷聚会时,经常玩的游戏之通称。

首先由出题者朗读“问题篇”,接箸念“挑战书”,亦即:“到此为止,线索已齐全,请指出凶手是谁。”各人将自己的答案写下来,交给主持人,然後由出题者出示“解答篇”,答对者有赏——就是这种游戏。

以前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的“星期六会”,每逢过年就以此做为馀兴节目,远近驰名。我的母校的“推理小说研究会”,创社已十多年,直到现在都还在举办这种游戏,已成为定期活动的一环。

“已经在例行聚会中发表过了吗?”我问。

“没有。”他摇头道。“无论如何,想让你先看看。”

“是否对此作有信心?”

“我想,你绝对猜不中。在这点上,我有信心。”

“哦,勇气可嘉。”

我街箸香菸,窥伺他的表情。他面露微笑,似乎往显示自己胆量不小——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以前我曾用同样的方式,向大名鼎鼎的推理作家岛田庄司“挑战”过,企图让岛田庄司承认我是“猜凶手的高手”,如今这小憋子一定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而来。

“问题本身十分单纯,如果故意写得很复杂,让读者看得一头雾水,就会猜不中,我绝不使用那种卑鄙的手段。我督促自己,一定要站在「正统推理小说」的原点来写作,同时必须严守「公平游戏」的规则,即使是以第三人称写的旁白叙述,也绝不可有欺瞒读者的虚伪词句,这在「向读者挑战」那一页中,也写明了。此篇并未使用繁杂的「机械性诡计」,也没有安排毫无理性的中国人登场,因此你大可放心阅读。”他说明完毕後,看看手表,又说:“那麽,可否请你马上开始?”

“如果猜中,奖品是什么?”我这是玩笑话。

u君笑著回答:“倘若完全猜对,今後你可以叫我狗奴才。”

无论此话是否戏言,都显示他有无比的自信。既然如此,我也不能退缩。

“就这麽说定!”我奋勇点头,展卷拜读。

钝钝吊桥垮下来

╭──────────────────────────────╮

││

│伴大助:h大学的学生。伴行人:大助之弟。 │

│阿佐野洋次:大助之友。阿佐野咲:洋次之妹。│

│齐户荣:洋次之学弟。爱伦坡:m村的长老。 │

│艾勒里:年轻的首领。阿嘉莎:艾勒里之元配。│

│奥耳姬:艾勒里之侧室。卡尔:艾勒里与阿嘉莎之子。│

│鲁陆:卡尔之表弟。纶太郎:苦恼的自由业者。│

│武丸:纶太郎之爱犬。│

││

╰──────────────────────────────╯

1、钝钝桥

地点是日本本州的一处深山林内。

山中有深谷,谷上有吊桥。谷底有条河,名曰“钝钝河”,吊桥名为“钝钝桥”。

看起来是一座古老的破桥。

桥长约近二十公尺,桥面是木板,两旁吊以缆绳,构造极为单纯。大风一起,就吱吱作响,摇摇欲坠,和电影“魔宫传奇”中那座桥很像。桥前有块牌子,上写“小心危桥”。即使没有这句警语,只要是稍具想像力的人,必定走不到两、三步,就会退回——看起来就是如此危险。

从桥面至谷底,至少有三十公尺。峡谷两边是垂直的峭壁悬崖,崖壁岩石呈赤褐色,看来光滑易碎,找不到可踏脚之处,而且寸草不生。

可以断言:若无登山绳,一般人是不可能从崖顶下到谷底的。不,关於这点,或许不用加上“若无工具”的条件。因为,即使是个攀岩的天才,也不可能征服此断崖,除非能像蝴蝶或小鸟那样胁生双翼,展翅高飞。

坝水由东流向西,吊桥连接南北路。

南边那条路通往“钝钝山”的山脊,那里也有一条纵向的山路。北边则无通路,过了吊桥就须止步。

本来那边是有路的,但一个月前发生了大规模的山崩,路便不见了。那条沿著峡谷通往西边的路,约有十多公尺因坍方而消失。由於位在深山林内,修复无望,故一直延若至今,无人理会。坍方处前面只剩一小块空地,如同阳台般向山谷凸出。这里也是一样被断崖围住,任何人都休想在此爬上爬下。

请注意——

钝钝桥北边这块凸出的空地,已成为“孤立地带”,本故事中“问题”的焦点,就在此处。也就是说,以下所记述的凶杀案中,犯案现场便是此地。

2、纶太郎与武九

钝钝桥南边那条山路,离桥不远处便有岔路。那些羊肠小径险峻异常,一般的登山地图均未标出。沿著岔路走是下坡,地势很陡,不久便会碰到钝钝河的支流。

那天——八月一日下午,溪边出现了一名男子和一只小狗。这条小溪是钝钝河的东侧支流之一。

男子名叫纶太郎,二十六岁。小狗叫做武丸,是雄性的日本柴犬。

纶太郎的故乡是位於钝钝山山麓的“钝钝村”。他早已离乡背井,目前只身住在都市;曾就读於某一流大学,毕业後任职於银行,因适应不良,不到一年就辞职不干了。现在的职业是“自由业”,至於具体的工作是什麽,在此就略过不提。

目前纶太郎很烦恼。至於到底在烦恼些什麽,在此也按下不表。要把那些事的前因後果讲清楚,来龙去脉说明白的话,恐怕会花掉太多篇幅,对故事的进展一点帮助也没有。总归一句话,造成烦恼的原因很复杂就对了。

由於愁肠百结,几近崩溃,他便抛下一切工作,回到家乡。他已多年未回乡省亲,因此父母大表欢迎,爱犬武丸也飞扑过来撒娇。武丸是他念高中时开始饲养的。然而,他的心情并未因归乡而好转。

最後,他决定孤注一掷,於是带著武丸来到钝钝山上。此地远离尘世喧嚣,不虞受人搅扰,或许能使他忘却一切烦恼,还他清净心灵。但若徒劳无功,依旧心乱如麻,那他也有所觉悟,最坏的结局是一死了之,自寻绝路。竟然有这种打算,可见他苦恼到何种程度。

下午一点过几分,他们来到小溪边。这些日子天气一直是阴晴不走,今天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以前纶太郎总是不畏路途遥远,很喜欢来这里玩,念高中时,只要放暑假,差不多每三天就会来一次。溪边有块细细长长的大石块,形如烟斗,他便命名为“烟斗石”。当时他常坐在此石上沉思,那是一种“孤独的乐趣”。

“好久没来了。”

他如往昔般,坐在烟斗石的一端,对著蹲在一旁的武丸说话。

“以前也常带你来呢,你还记得吗?”

武丸已满十一岁,若换算成人类的年龄,恐怕已过了六十大寿,垂垂老矣。这条崎岖险峻的山路,让它走得筋疲力尽,此刻它正吐著舌头,上气不接下气,头都抬不起来。

纶太郎仰望苍穹。他的内心困苦恼而充满愁云惨雾,黯淡无光,但这片碧空却是蔚蓝如海,万里无云,放眼望去,四周尽是翠绿的草木。他虽已汗流浃背,但山风阵阵,清凉无比。

搬亘在眼前的溪水,远比平时湍急,可能是连日下雨的关系。雨一直下到前天晚上才停。河道看来比平常宽了一倍,水位也升高了。若有人一不小心掉进去,铁定会立刻被滚滚水冲走,而惨遭灭顶。

纶太郎点燃香菸,心想:若跳下去,必死无疑。武丸频频以前脚拭脸,不断用尾巴拍地,似乎在抗议自己被迫吸入了二手菸。

“你真幸福。”纶太郎有感而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武丸露出不解的表情,狗头一歪,“汪”了一声。纶太郎一听,愁上加愁。他的烦恼既复杂又深刻,连“武丸为何此刻要吠一声”这个问题,都深深困扰他。

就这样————

过了大约三个钟头。他们在那里待到下午四点多。当然啦,到了後来,这个时间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3、m村的戒律

乍见之下,小岔道似乎在那烟斗石附近就消失不见,再过去就没路了。其实在那小溪较狭窄之处,还有一独木桥(说穿了,只是一棵大树倒下之後,恰巧连接两岸而已,是自然形成的桥),过桥後,即有一条简直不能称做路的羊肠小径,愈往前愈窄,一直通到山中更深处,那里有一片原始森林。

即使是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士,也几乎从未踏入此林一步。这是有原因的。

相传古代曾有「平家」的残兵败将,逃入此林。败军之中有通法术之人(就想成“能通阴阳的人”或“具有超能力的人”好了),为阻断追兵,便使出看家本领,催符念咒奇阵,做成一个特异的“结界”,偏安一隅。时至今日,此阵仍威力无穷,要是有人无意间闯入阵中,必定立遭横祸,非死即伤——此说一直在附近村落之间流传。

无论此说是真是假,事实上,在这片原始林的深处,如今确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聚落存在。在此,我们就姑且称之为“m村”好了。

「孩子们,听著!」

爱伦坡环视周围那些小小的脸孔,说道:

「不可胡乱杀生。吾辈必须保护这座山的自然与调和。蛇也好,兔子也罢,不能随便杀害。这是吾等的“戒律”,懂了吗?」

爱伦坡可说是m村的“长老”。原本是此地的“大王”,年老後便将王位让给年轻的艾勒里,但仍留居此地,深受大家的爱戴。本来,此地自古以来的习俗是“一旦交出权力,便须离开聚落”,因此像爱伦坡这样的,应算是极少见的例外。

「还有一条!」

爱伦坡坐在地上,臀部紧贴地面,边说边环顾四周。因且一下巴有白色的胡须,故被童稚之辈称为“美髯老夫子”。

「切不可渡河越岭至对岸峡谷。因为那边是“秽地”,那是“禁谷”,住著很多邪恶的人,他们都是从别处来的,尔等万万不可与他们打交道,否则就是违法乱纪,知道吗?」

「为什麽呢?爱伦坡。」名叫鲁陆的矮小男童问道。

「不为什麽。」爱伦坡斩钉截铁答道。「秽者,污秽也;禁者,禁忌也。那些人只会为吾等带来灾厄,使吾辈走向灭亡。眼前最佳证据就是卡尔。昨天晚上,卡尔犯忌前往该地,结果险些丢掉小命!鲁陆呀,想必汝亦知此事。」

一干童子哑口无言,卡尔为村中年轻领袖艾勒里之子,年龄与鲁陆同,但应算是鲁陆的表兄。

「孩子们,尔等要谨记在心,懂了吗?」爱伦坡千叮咛万嘱咐。一想到那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幼小生命,那双老态龙锺的小眼睛,就浮出万分忧虑的神色。

4、“禁谷”中的年轻人

同样是八月一日的下午,但地点不同。这里是钝钝山的西侧,也就是m村长老口中的“禁谷”。

从钝钝桥经山脊路南下,往东的岔路可达烟斗石,更往南则有一条西向的岔路。这条路的坡度,远比东路岔路平缓,路面也比较好走。详细的位置请参照附图(下页的“现场附近略图”)。从这条岔路往西下山,即可到达谷底。昨天傍晚,有人在靠近峡谷的一个角落,搭起了两座红色帐篷。他们正是爱伦坡所说的 “邪恶的外来人士”。

“喂,洋次,行人到哪儿去了?”

刚刚提水回来的伴大助,问著坐在树荫下写生的阿佐野洋次。洋次从写生簿上抬起头来,以漫不经心的表情“呃”了一声,随即又缩起脖子说道:

“刚才还在这里呢。因为他又对小咲乱来,我便责骂他,他居然还朝著我做鬼脸。”

“唉,这小子!”大助叹道。

行人这不可救药的小阿,和往常一样令人头痛。脑袋既愚蠢,行为又粗暴,个性上毫无讨人喜欢之处,一点也不可爱。明年就要升国中了,却还如此不懂事。大助每次想到自己竟有这样一个亲弟弟,就觉得福薄运衰,面上无光……

大助今年二十岁,是h大学理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他从国中开始就喜欢爬山,每逢休假便去登山露营。

这次露营的成员,连大助共五人。

阿佐野洋次是大助幼时的玩伴,国中开始就常和他结伴爬山,目前就读於h大学院二年级,兴趣是绘画,为校内美术社之成员。

小咲为洋次之妹,是高三学生。

斋户荣为洋次在美术社之学弟,是小咲的男朋友。

惫有大助之弟:行人。

露营计划是大助和洋次提出的,目的是要带小咲出来散散心。小咲因为面临大学入学考试,心情烦躁不安。洋次又把斋户荣也邀来做伴。

当初预定的成员是四名,但行人知道後,就吵著说也要去。对他而言,“你还是小学生,不宜前往”这种理由,是说不通的。一旦不顺他的心意,他就整天吵闹不休。要是骂他,他就放声大哭。父母方面,因行人是上了年纪之後才生出来的,放对他百般宠爱,有求必应。结果,大助只好带他同行。

总之,行人是颗灾难之星。

以近来的小学生而言,他长得很矮小,有一张娃娃脸,乍见之下,似乎已很懂事,其实不然。大概是从小就被溺爱,娇生惯养之故,心理学上所谓的“超自我”发展得特别慢,已经十二岁了,还是难分善恶,不知好歹,幼稚得很。

从国小二、三年级起,行人就常打架、逃学,是标准的“问题儿童”。

行人也是个惯窃,经常顺手牵羊偷东西,只不过还没被抓到而已。有一次,附近邻居养的一只猫,被人丢进火炉中,活活烧死,那也是他干的好事。幸亏没被外人发觉。每次带他去热闹的地方,他就开始捣蛋。譬如说,用铁钉刺入路边车子的轮胎,或用美工刀偷偷划破别人的衣服。恶劣的程度已达犯罪边缘。长此以往,总有一天警察会找上门的。

最大的问题在於:他本人并不自觉那是“坏的行为”,只是觉得很好玩,毫不考虑就做了。

可能是“头壳坏掉”了吧?大助这麽想。当然啦,行人在功课方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国语和社会,成绩特别烂。关於这点,父母也常喟叹。其实行人的“智商指数”算是很高的,但成绩却……

“哎唷!”

帐篷内传来尖叫声。紧接著,小咲从里面冲出来,声泪俱下,向洋次哭诉道:

“哥哥,你看!我的背包中有这个……”

她将一包透明塑胶袋丢到地上。袋中是已被大卸八块的死蛇尸骸。

“又是那小鬼干的!”

“对不起,小咲。”大助急忙赔礼谢罪。“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实在不该带阿行来。”洋次说的“阿行”,自然是指行人。

“说得对!我真的受够了!”小咲激动万分。

大助长叹一声。方才行人和小咲擦肩而过时,好像又伸手乱摸小咲的胸部。行人已至思春期,最近开始对异性的身体产生强烈的兴趣。现在就这样,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我在说他,那小鬼绝对不正常!一定是变态!昨天也偷摸我屁股,捏住人家的屁股一阵乱搓。後来我脱下裤子一看,那上面居然有一个血手印!那一定是真的血!不晓得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真是抱歉,对不起。”大助除了再三道歉赔罪之外,也别无他法。

此时斋户荣从山脊路那边慢慢走过来。刚才他好像独自一人去散步的样子。

“怎么啦?小咲,看你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斋户荣道。

“还会有什么事!”

“又是阿行吗?唉,算了吧,他毕竟是小阿子,你就别跟他计较了。”阿荣的语气十万平和。

“斋户君,你知道行人上哪儿去了吗?”大助问道。

“刚才我在山上见到他,他往桥那边走去了。我还跟他说别走太远,结果他只是朝我扮鬼脸。”

“你是说那座一过去就没路的吊桥吗?”

“是呀。”太危险了!大助心想。虽是问题儿童,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万一发生意外怎麽办?看来溺爱行人的,不只是双亲而已,这点大助本身并未察觉。

“哼!不知死活的小鬼,坠崖死掉最好!”

小咲大气连喘,似乎怒火冲天气难平。

5、行人遇难

伴行人已一筹莫展。

“救命呀!救命!”

已喊到声嘶力竭,却不见半个人来。在这荒山野地,任他如何呐喊呼叫,声音也传不到帐篷那边。

他想:这麽看来,桥前那块破牌子上面写的,大概是一句警语吧。

“小心危桥”这几个汉字,行人因为国语程度太差,竟然看不懂。

他只觉得,走过吊桥又刺激又好玩,不走不行。

方才他双手拉在缆绳上,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桥。桥面的木板缝隙很大,所以刚开始时他走得很慢。每踏一步,整座桥就摇摇蔽晃,吱吱作响。他雀跃万分,兴奋莫名,於是愈走愈快,剩下五公尺的时候,居然用跑的,结果就出事了。

棒咚一声,吊桥突然崩塌。原来那支撑整座桥的缆绳已经断裂。

千钧一发之际,行人冲到对岸。如若延迟一秒,他的小命就休矣。

从崖上俯视谷底,连一向胆大包天、顽劣难驯的行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浑身发抖起来。

离彼岸将近有二十公尺。吊桥半毁,只剩一条幸免於断的缆绳,以及数块悬在上面的木板,被强风一吹就剧烈摇蔽。他战战兢兢伸出手拉拉那缆绳,结果却使桥面更加弯曲,仅存的那几块板子都掉到谷底去了。

这样的话,绝对无法承受行人的体重。

这边的路已因山崩而堵住,往前走约两公尺,就没路了。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形势险峻,要攀上或爬下都不可能。除了高声呼救外,他已无计可施。

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两点多。正值盛暑,火伞高张,热气逼人。此处又形同天然阳台,全无遮光避阳之所,如此曝晒个两、三小时,势将中暑而倒。行人如今只恨自己不是电视上那些可以变身的超人。

“救人唷……”他已喊到筋疲力尽,眼看就要死心绝望了,就在此时……

“喂——行人呀!”

棒叫声从山脊路那边传来,那是哥哥大助的声音。

“哥哥!”行人挥手大叫。不久,大助的身影出现在对岸。“我在这里!哥哥,快救我呀!”

“危险!别乱动呀!”大助喊道。“你别急,我去找大家来帮忙,听到没有?待在那儿别动,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了。”

“不用怕,我马上回来救你,你可别乱跑喔!”大助说完,转身往山脊路跑回去。这时是下午两点半。

6、悄悄贴近的黑影

大助的背影消失以後,行人便在原地坐下,双手环抱膝头。把脸埋在双腿间,以躲避强烈的日光。

在这种状况下,即使是品性恶劣的顽童,也只好乖乖听话了。

我不该来这里,我不该做出那种事……行人保持那个姿势,一边在心里忏悔,一边等待大助回来。

就在此时,对岸出现了一条杀气腾腾的黑影,但行人因一直保持那种姿势,所以浑然不觉。

下午时分的m村,一如往常宁静祥和。

大家都聚集在森林中的空地,享受悠闲的干後。童稚之辈精神抖擞,裸露全身四处玩耍;年轻女性在树荫底下清理毛发……空地旁边有露天温泉,“美髯老夫子”爱伦坡正在泡温泉,只露出头部,眺望著村中的光景。

蚌然间——

远处传来奇怪的惨叫声,音量并不大。大家一齐转头朝那个方向里去。

「刚才那是什麽声音?」

爱伦坡莫名其妙,心惊肉跳,皱起灰眉喃喃自语道。

「好像是从吊桥那边传来的……」

这时是下午两点四十分。

大助抵达帐篷所在地时,是下午两点五十分。方才他从山脊路跑到“岔路c”,再跑下来(请见地图)。

树荫下铺着一块防水布,小咲正躺在上面。没见到另两人。有个帐篷传出收音机的声音。

“小咲,小咲!”

“嗯?”小咲揉著惺忪睡眼,慢慢起身,见大助气喘吁吁,便问道:

“伴大哥,什麽事这麽慌张?”

“出事了。洋次和阿荣呢?”

“出了什麽事?”洋次从帐篷内钻出头来问道。

大助连忙说了详情。洋次一听,愕然咬唇,抱著胳膊沈思起来。小咲却明显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唔,这样的话,咱们这几个恐怕无能为力。”洋次说。“我看,我还是赶去钝钝村求救好了。”

“好,有劳你了。我先回吊桥那边……对了,阿荣跑到哪里去了?”

小咲答道:“他说要去钓鱼,就往谷底去了。”

“哦,那麽,小咲,你就在这里等,阿荣一回来,你就和他一同赶去吊桥那边。”

大助说完便转身离去。

7、行人的末日

大助於下午三点半回到钝钝桥边。路径相同,但这次是上坡,所以花费的时间比较多。

他屡次告诫自己不可惊慌失措。从吊桥的毁损程度看来,在救难队赶到之前,是无计可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安抚行人,然後静待救援。到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希望能来得及。幸好天气不错,尚无下雨之徵兆……

终於来到桥边。

大助伸手扶在那块写著“小心危桥”的牌子上,以支撑身体。一面调整紊乱的呼吸,一面朝对岸望去,看看弟弟是否平安无事。就在此时……

大助当场目瞪口呆,僵在原地,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毛病。

行人不见了。

那里应该没有藏身之所。虽说距离有二十公尺,但视野良好,无障碍物,而且大助视力颇佳,绝无问题。吊桥的样子和先前相同,只剩一条缆绳未断,其馀均已损毁。

到底怎么回事……

斋户荣离开帐篷後,沿著小溪(“支流b”)下山。这条山路比想像中难走得多,好不容易才到达小溪和钝钝河的交会处。

他站在岸边仰望右上方。那里原本有一座吊桥,也就是钝钝桥,哪知……

桥竟然垮了。断掉的缆绳全都垂在两侧的山崖边。河岸上散落著许多木板碎片,那大概是此桥的残骸吧?

他朝箸吊桥的方向缓缓走去。没走多久,就瞧见对岸河边倒卧著一个人。

“阿行,是你吗?”他大喊。“喂!你怎麽了?要不要紧呀?”

然而那人毫无反应,动也不动。

坝川水位已然升高,水流湍急。阿荣四下张望,寻找适合渡河之处。

往上游走了几公尺,就见到一块凸出的岩石!他想:沿著这块岩石,或许能走到对岸。打定主意後,他便将装著钓具的登山背包丢在岸上,开始渡河。

脚下很滑,好几次都差点跌到河里,千惊万险总算到达彼岸。跑上前一看,倒卧者果然是行人。

“喂,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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