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起初他是不自卑的。

恨与厌恶大过一切，别人的一句“丑不怪”并不能干扰他什么，他反而为自己丑陋的外表能吓到他们而感到畅快。

最好吓得他们夜不能寐，尽做噩梦。

可是，商凝也开始好奇他的长相了。

商凝对他道：“我感觉最近瞧见的光亮了些，或许再过一阵子，我就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你了。”

这对他是个噩耗。

商凝能看见了，会不会跟别人一样，嫌弃他丑？

突然之间，外貌带来的那点“好处”变成了“坏处”。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所谓的靠疤痕吓退别人，不过是无能为力后的精神胜利。

他第一次害怕看见镜中、水中的自己。

澄净的药汤里映照着张丑陋无比的脸，他吓得打碎了药碗。

商凝着急地问他怎么了、是否烫伤了。

无意间，二人执手，商凝怔愣了片刻。

他以为商凝在意他手背上坑坑洼洼的疤。

他落荒而逃。

冷静下来后，又熬了一碗药送去给商凝。

这次，他小心翼翼，商凝也知趣地不提方才。

只是，那日之后，商凝的眼疾好得愈发慢了。

无人知晓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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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疼痛不仅没让青玉真变得麻木，反而激得他迫不及待地揭开药郎极力隐藏的难堪的过去。

无论怎么矫饰，在他眼里，对方依然是个丑八怪，又害了他，那张脸就更该被撕得血淋淋地暴露人前。

“……”

药郎被禁了言，眼神闪烁不安。

“他当然聪明。”顾留白道，“不聪明，如何算计得了你？”

“自古人心最难测。”青玉真道，“谁能想到，昔日跪在我脚边、求我出手相助的狗，今朝竟反咬了我一口。”

师辛泽道：“你这样的人，有此报应不足为奇。”

青玉真自嘲一笑，道：“也是，他心不纯，我又何曾真心想帮他？不过是互相利用，看谁得利更多一点而已。”

师辛泽道：“后悔了？”

“后悔……”

青玉真闭了闭眼，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在众人以为他真有悔改时，他笑了起来。

“后悔多此一举！后悔下手不够快！怎么不算后悔呢？”

“……”顾留白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不遭报应谁遭报应。”

青玉真心态好得根本不在意顾留白的嘲讽，继续道：“最初见到他时，他还是那副丑相，不知从哪里听说的生肌仙草，竟闯进了我的地盘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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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郎跟在大夫身边十年，不仅是试药，他有空就钻研医术。

他担心有天自己试药试出了差错，不得不学些本事自保。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他怕的就是试药带来的副作用，所以他在研究自救之法的同时，更要明白毒药及其解法。

为此，他研究了从古至今所有能搜罗到的医书，提及药理的地方志亦有涉猎。

就是从一本地方志中，他得知了一种仙草，只要他豁得出去，割掉伤疤、剜去陈肉，便可重获新生。

如果能以全新的面貌归来，他是不是就可以站在商凝身边了？

他当然义无反顾地去尝试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商凝恢复的前夕，他逃出员外府，根据地方志记载，找到了那片山、那株草，同时麻烦的是，他被抓进了一座道观。

他苦苦哀求，对方却不屑一顾，直到他脸上的纱布被拆开，露出尚未长好的皮肉，对方才对他露出了好奇又满意的表情，道：“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想必有几分胆量，也配替本观主做事了。”

那道观是玉真观，观主名唤青玉真。

首次跟传闻中修仙的道士打交道，他内心既敬又畏，听对方的口气似乎不打算杀了自己，他跪道：“小人愿为观主做事，只求观主赐小人一份体面。”

他求青玉真给他更多的仙草，他不满足只有脸和手上的皮肤恢复人样，他要全身的蜕变，这样才有资格永远陪着商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