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了临丰县,又是驱鬼又是捉妖地闹了这两日,此刻才终于得空可以清静下来。
沈炎和孟辰去客栈楼下随意用了点饭,又给不能露面的小玉和阿凤带了些菜蔬果子,这才回到房间准备歇息。
孟辰难得一见地脱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玄色锦袍的清瘦身躯来。广袖飘飘,玉带束腰,外罩一件轻纱罩衣,慵懒地倚在用来当做桌椅的窄榻上,一张俊脸微微含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看着沈炎在屋里来回忙活。
他见沈炎利落地铺完床,净完身,开始盘腿坐在上面整理自己乾坤袋里的各种宝贝,有些好笑地问道:“这些都是凤仙楼主留给你的么?”
“不是。”沈炎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这些都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多的也没有了。”
沈炎下山之时,凤仙楼主只让他去丹药房随意选了些灵丹妙药带走,旁的什么也没给他。他本想说能给点银钱也好,却不想楼主把他在门派里投机取巧赚贴补的那点子事儿弄得一清二楚,说什么赏罚相抵就算了,让他也无话可说,只得就此离去。行至临丰县这一路,花的都是他多年的积蓄。
沈炎清点完乾坤袋里的东西,对孟辰说道:“咱们今日同房属实不得已,你来床上睡吧,我睡榻上。”
孟辰闻言起身,宽大的袖袍在身侧划出一个潇洒的弧度。他走到床边坐下,双手向后撑在床上,斜仰着脸对沈炎笑道:“这话怎么说,这床还怕放不下我们二人么?还是说灼华嫌弃我是个病秧子,所以才不愿与我同床?”
那双凤眼明亮如星,里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再配上个柔和的笑脸,端的是俊朗逼人,令人难以直视。
沈炎一时被美色迷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说话都有些不顺了:“我是怕你不惯和人同床,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孟辰笑了笑,就势向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墨黑的眼睛盯着虚空某个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的沉默后,方道:“我自幼孤身惯了,哪有什么可挑的。身旁有个体贴人,我很高兴。”
与沈炎相处的这段时间虽短暂,但孟辰把沈炎的脾性摸得很是明白。
沈炎虽看上去对人对事都满不在乎,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但其实内心很是渴求陪伴,会不由自主去留意照顾愿意陪在他身边的人,偏就只是嘴上不肯承认。且他吃软不吃硬,遇强则强,绝不服输,要想让他顺着做点什么事,必要先对他服个软才行。
果然,沈炎听了这话,只低声说了句“我睡外侧”,就起身去更衣了。
孟辰应了声好,依旧躺在床上,笑眯眯地闭上了眼。
等沈炎从屏风后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孟辰不知何时已换上一身玄色的丝绸里衣,躺在被褥里露出个头,星亮的凤眼直瞅着他,显得那线条凌厉的俊脸都柔和了不少,甚至更有一种乖巧的感觉。
这难得乖巧的男子此刻冲他拍拍身旁的空枕头,笑道:“快来,咱们躺着说会话儿!”
“……”
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让沈炎登时有些迈不出脚。踟蹰了一瞬,到底还是厚着脸皮躺了上去。
“你想说什么?”
“你为何说要去帮那小兔子?”
“……修仙之人分内之事,哪有什么为何。”
孟辰轻笑一声:“难道不是想去打听打听什么风月事?”
“……是不是先不提,”沈炎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在我耳边上说话?”
原来孟辰自沈炎躺下后就支着头侧躺起来,直盯着沈炎的侧脸说话。
言语呼吸间,温凉的气息全贴着沈炎耳边轻拂过去,吹得他从半边脸红到了耳根,微微的痒意和一股从心口涌上来的热气让他有点心烦意乱,压根儿没心思回答什么问题。
孟辰听了这话,“哦”了一声,乖乖躺了回去。
沈炎这才松了口气,平复了须臾,认真答道:“以兔子所言,不足够我对魔族和鬼族动手。但我可以去查查那魔教的底细,虽救不出已经被害的人,若能破了魔教,避免更多人族被害也是好的。”
孟辰没有回应,半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决定晋天神境修仙位了?”
“我现下没想这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沈炎淡淡道,“我见阿凤像是认识那兔子,那个魔教大祭司也是阿凤的熟人,想来必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事。阿凤已给我带来了一条路,我只能先顺着走下去。至于路上有什么,尽头有什么,只能遇到了再说。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默然片刻,坚定说道:“我会的。”
屋内一时无言,流淌出一股莫名的焦躁之意。
孟辰翻身躺平,许久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沈炎以为他睡了,自己也就不再说话,合上眼准备睡去。
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孟辰低声说道:“既如此,礼尚往来,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必诚实答你。”
这一句话像盛夏里忽然刮起一阵北风,猛地吹散了沈炎的睡意。现下轮到他睁开眼,翻身盯着孟辰的侧脸,兴致勃勃地问道:“什么都行么?”
“什么都行。”
沈炎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孟辰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一瞬后,不由笑起来,翻过身来与沈炎面对面,眼里亮晶晶地答道:“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