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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鹧鸪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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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您的东西忘了。”

梅竹月神色晦暗不明,低头盯着那只近乎苍白的手,轻声道:“满山求道的人无一不想要瀛洲的渡浮尘,你现在也应该明白,若你真想上仙山,除了朔望台再无处可去。”

宋演抿唇,不知怎么,面色有些苍白,眼中却盛上了一汪笑,看着竟有些超脱世俗的淡然,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我知道,所以不敢无功受禄,仙长今日解围,宋演感激不尽,承蒙仙长抬爱,但我不是为求仙道而来,父母尘缘在身,不敢亦不能断绝。”

迟疑了一瞬,梅竹月接过宋演递过来的玉符,冷玉出乎意料地触手生温,像是沾染了凡尘的温度,他与那玉符对视片刻,忽地开口:“也好,有心,有心人不适合这条路,想来你的‘尘缘’应当很好。”

那人的身影很快不见了,宋演周遭是沉浸在不知什么中的人,和脱去了危险气息之后分明的、澄澈的夜。

有心的人不适合这条路,哪条路?

那人所走的,独来独往的那条么?

星历出自观星殿,要想探寻那个烛台的秘密势必要去往那里,那枚玉符好像是一条近得不能再近的捷径,可他真的能接吗?

宋演不知道梅竹月对自己的那一分好意从何而来,却不能视而不见地接受。

他对仙山一无所知,能力半点没有,近乎玩笑似的被仙使递了仙机,将来如何安身立命尚且不谈,如果贸然接了朔望台的渡浮尘,岳夫人那边又该如何交代呢?

况且……

他微微伸开蜷着的手,如果仔细看去,那只手正不受控制般发着抖,掌心烙着玉符模样的红印,看似完好,实则像是生生受了炮烙之刑。

宋演垂下眼睑,心中机械地数着数,等那钻心般的疼痛散去。

这是什么见光死的设定,我难道是什么妖孽转世吗?他面无表情地想。

光怪陆离的光花终于散去,素衣的仙人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莲花台上,赵素庭不为所动似的收回千叶,眼神却落在那把残剑上,如有千斤重。

杜仲回过神来,与危险擦肩而过的冷汗浸在他后背,又被夜风吹散,那云外仙人一般的傲气转而被慎重取代。

“地脉生雾不是小事,仙使既已来过,‘画墨’阵也已经落下,玉清山方圆十里十二时辰内便可无恙,赵观主还是暂停通真会,令各位快些归家去的好。”

“杜堂主,这……通真会五年一次,我……”

杜仲打断他的话:“听与不听全在赵观主,凌云山庄弟子不敢冒性命之险,就此别过了,告辞!”

“胡庄主亲笔承诺,三日道会期间凌云山庄几位不得离开。什么地脉生雾,恕贫道直言,躲在屋里就能躲开的天灾那叫什么灾,一个不见半点仙力的什么光阵能有什么威力,一个没有根骨的仙使又能有什么本事?凤麟洲三千道友齐聚于此,莫不是闻听仙人声名而来,杜堂主这就离开,将我玉清山置于何地,将凤麟洲置于何地,又将胡庄主置于何地?”赵观主目光如炬,这打了半天哈哈的老好人似乎终于挺直了腰杆,“凌云山庄阔别十大仙门百年,杜堂主要以大局为重,莫忘了贵庄主的嘱托。”

周围议论声不绝于耳,支持赵观主之言的占绝大多数。

“百事通”老兄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宋演旁边,可能是被将要吵起来的八卦味吸引过来的,老兄目瞪口呆道:“贤弟,那可是仙山的渡浮尘,你怎么就给拒了呀?”

宋演若无其事地虚虚握起拳,将手背到身后,赠了他一个故作高深的笑:“自然是缘分未到。”

“百事通”恍然大悟,这位虽然有些常识全然不知,竟也有高人风范,遂换上了看高人的目光,一点也没看出这“高人”一百多斤全是水分。

宋演没空再跟他玩笑,他不错眼珠地盯着远处那几人,心中疑惑更甚,好像仙人“仙”的层次越高,对地脉就越怕似的。

杜仲冷笑一声:“在下倒是有点理解仙使为何放弃争论就离去了——纯粹是对牛弹琴,听不出好赖的蠢货,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至于庄主……你不说我还忘了,若非赵惜明那点情分,就凭你们所作所为,便是要我性命百次,我也绝不可能踏足你这玩笑似的‘道会’。至于赵素庭,千座仙山,惊才绝艳之人数不胜数,莫把自己看得太高,留你一封渡浮尘并一架舲舟,将来如何全凭自己,诸位好自为之!”

七洲相隔甚远,瀛洲特殊,凡木接近不了仙山,有时候需要跑腿的,能容百十人的仙船自然不方便,仙人大多各自配有一架“舲舟”,顶多塞个五六人,虽说不够气派,到底也算是“仙器”。

赵素庭没去讶异于渡浮尘和舲舟,仍是假人似的,全然不去理会,好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动静。

宋演却皱起了眉,这段话信息量不小,怎么这赵惜明居然是个白月光的存在么,先是仙使笑里藏刀来送遗物,后有仙人看面子赏脸,还说“你们的所作所为”,嘶,这赵观主看着窝囊里带点执着,修行也修不过徒弟,有什么让仙人这么嫌弃的?

眼看几位仙尊当场就收拾东西列队要走,宋演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冲那边喊了一句:“请教杜堂主,既然门户能隔绝天灾?玉清山门户这么大,难道不能庇护一二么?”

杜仲诧异地回过头,发现居然是拒了朔望台渡浮尘的那小子,没根骨还无知无畏,自带一种蠢得别出心裁的美感:“你当星历为何按‘户’发放,尔等祖辈为何要将一本测算天气的历书奉为珍宝?哼!”

星历?又关上星历的事了?

他还要再张口问点什么,后背却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把,他猛地回过头,竟发现是消失了半天的段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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