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的心情有些复杂。

像是一种融合了“这家伙怎么一直不按常理出牌”的头疼、“但是感觉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的无奈、“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的苦涩，以及“悟看上的学生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的妥协等诸多情绪，然后再将它们扔进洗衣机的甩干模式下搅匀了不分彼此。

一之濑初和夏油杰可能有一定的关系，这是夜蛾正道一开始就知晓的。

当初五条悟直接发邮件告知他招了个新同学，既没跟身为校长的他提前说明当然也没跟上层打招呼就直接定了，这种先斩后奏的越级行为当然令上层不满，但这点施压夜蛾正道从教数十年早就习惯了（五条悟任职以来更是提高了他的抗压能力），而五条悟巴不得他们能气死。

由于一之濑初相较于乙骨忧太虎杖悠仁没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履历，而且根据五条悟提供的调查资料，一之濑初具备正义感会去自发祓除三级咒灵，从乡下来城市读国中和高中部一体的学校，成绩中规中矩、在同学间风评不错，算是那种最寻常的来自非术师家庭的类型。

一之濑初性格好说明易于被控制，有点天赋但不多意味着可以当个可有可无的消耗品，总之勉强能用得上，又不会因为太过强大而成为五条悟的助力，必要的时候她的弱小甚至可以当成五条悟的软肋。

于是上层只是照例指责了五条悟的不守规矩，对一之濑初的入学倒是没什么反对声。

“你招的学生里居然能有这么正常的，真是意外。但是下次能不能别只给我发个邮件。我才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你好歹当面通知我。”一之濑初入学前一天夜里，夜蛾正道在专心设计新的咒骸，连指责五条悟的踹门而入都没有顾上，只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问，“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原来夜蛾是这么想的啊。那我明天就告诉惠，‘夜蛾觉得你不正常哦！’”五条悟很是会模糊主题抠字眼放大矛盾，擦了擦不存在（也不可能在眼罩上留下）的泪水，假惺惺为伏黑惠伤心着。

夜蛾正道：“…….”悟为什么每时每秒都想故意惹人生气？

“说重点。”他加重了语气强调。五条悟没事不可能来他这跑一趟。

“知道了知道了，夜蛾你真的没有幽默细胞啊……”五条悟撇撇嘴，“不过一之濑初当然很正常嘛。这可是就算烂橘子动用国家资源调查也不会出问题的优秀履历。五条家要是连这点都办不到也太废物了。”说着他还点了点头，“虽然给的时间不太长，但是做的还算不错。”

“这样啊，怪不得…”夜蛾正道随口应了一句，然后意识到了五条悟在说什么。

他停下了手中咒骸的制作，猛地抬起头：“等等你说你让五条家改过一之濑初的履历？”

“其实也没什么，”五条悟耸耸肩，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只是让家里人路边随手帮他排队买了个大福而不是篡改档案一样。

但以夜蛾正道对五条悟多年的了解，越是这种轻浮随意的语气越是说明他又背着自己搞事情了。夜蛾正道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听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就是把她有能力完全去除咒力残秽并能独立祓除一级咒灵的水平微调了点。”

微调。夜蛾正道在心里重复。把一级改成三级的微调。

“哦对。”五条悟轻描淡写补充道，“还有就是瞒了一下一之濑初也许和杰有点关系的小事吧。”

小事。夜蛾正道默默咀嚼着这个词的每一个音节。是啊，涉及到已被处刑的极恶特级诅咒师的小事。

“我让他们调查的时候发现初曾受过杰的帮助，但没有成为杰所谓的‘家人’，此后没有过交集。不过她上个月被看到过和杰收养的那两个女孩一起逛街，然后稍稍再查了一下发现给一之濑初办理她现在学校的入学和转学手续的是伪装身份的菅田真奈美。所以果然还是和杰一派的人有什么联系吧。就是这样。”

夜蛾正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重复了五个来回后最终决定追随本心，释放了这几天全部的压力与怒火。

“五条悟！！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吧？”五条悟放下说完结论后当即堵住耳朵的手，他歪了歪脑袋，“怎么，夜蛾打算告密吗？”

“当然不会…别打岔，悟，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她很可能是夏油杰的同党！”

乙骨忧太当初只是控制不住里香不是想真的伤害人，虎杖悠仁在遭遇变故前只是普通的身体力量优异的高中生，虽然硬要说曾经和现在的不定时核弹更危险，但这和招揽到高专或许是为了获取敌方资料的疑似诅咒师性质是不一样的。被本身就讨厌悟的高层抓住把柄没准会直接给他定个莫须有的罪名。

“夜蛾你终于到了头昏眼花听不清别人说话的年龄了？所以我才调整了下初的经历嘛。我还是有好好调查的，初的同学们对她的评价我没造假哦。而且惠和野蔷薇已经和她见过面了，连惠都对初赞不绝口，说她是善人，很会体贴人的情绪之类的。”

夜蛾正道沉默了一会儿。

五条悟确实任性还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看似很不负责任，但在自己的梦想上他确实是认真的。至少这种事情上应该不会开玩笑。

“悟，你说了学生的印象，那你怎么看？”

“没有实际碰面所以不好说，要么是个好苗子要么是个擅长操纵人心的深不可测的家伙吧。不管是哪种我都很期待。如果是无法策反的诅咒师，就由我来解决。如果是个可塑之才，”五条悟手插在兜里，轻松说道，“那么，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学生们的青春的。”

回想起来，一之濑初实际这个人可以说是和五条悟上报给上层的说明毫不相干，她的真实性格更是出乎意料，就算夜蛾正道有所准备还是在与她见面时想问你是谁啊。

但总之，一之濑初回答的祓除咒灵的理由没有说谎，不讨厌普通人的情绪也不是伪装——他这点识人能力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目的是什么，即使她也许和夏油派有所交集，确认了她的意志的夜蛾正道还是宣布了她的通关。

夜蛾正道本以为，一之濑初会隐瞒自己可疑的人际关系。

他没想到，一之濑初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大咧咧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