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行被他弄得没辙儿,只能向温立目光求救。
收到讯号后,温立先是食指放唇边示意静止,然后带着遥行轻手轻脚的走出餐厅,留上官尚一个在哪儿犯傻。
.
“太久没来这儿了。”遥行哈着气感慨。
从餐厅出来,离发车时间尚早,温立顾忌遥行还在生理期想要回家待段时间,但没挨过她的恳求——骑摩托出来兜风。
“还是得围上这条厚围巾。”温立拿出临走前被遥行因为颜色而拒绝掉的枣红色粗线钩花围巾。
遥行想要拒绝,一抬眸触及他严肃的眼神便败下阵来,毕竟自己出门前再三保证过才得以被放出门。
围好后,温立裹着遥行略冰凉的手走进去。
约莫是经营不善,听邹岩说过桃花源早几年前就衰败无人打理,再加上这边地处偏僻再往西偏点儿基本上就快到乡下了。
后来被政.府接手搞成了个小公园,移植了不少绿植花树。
例如腊梅和垂丝海棠以及白豆杉,还有一些绿油油的不知名树,将整个花园装点的有几分遗世独孤的意味。
才进来待了一会儿,鼻尖就全是腊梅幽幽花香。
遥行深嗅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变化真大。”她拿出手机对准一树腊梅拍张照片,随手发给邹岩。
“怎么想起来这儿?”温立对这儿的记忆所剩无多。
遥行:“想故地重游再体验一回上学时的感觉,可惜人长大了就是会改变。”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只是一句寻常的慨言,甚至于是轻松的。
温立却想起那年来这儿玩,遥行跃跃欲试想要靠近火源的模样,或许是年纪小,她面上没有任何后怕。
那天晚上的天色特别深,她穿的一件淡到近乎白色的蓝色上衣,坐在赤橙明亮的火堆旁,火光照在脸上隐约中只能窥的出她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在那一刻泄露出的状态仿若飞蛾扑火的了无生趣。
“怎么发呆?”遥行转过来看他。
温立回神,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身后不远处成群结枝的微黄腊梅氤成一片,如一豆鹅黄点入宣纸四下渲染开来,衬得遥行莹润可爱,连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都几近可露。
“人生嘛,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
不知怎地,他心底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没有参与遥行那些独自捱过的深渊的难受。
“你脸色怎么一下子这么难看,哪儿不舒服?”遥行敏锐捕捉到温立情绪不高。
“没有。”温立摇头,笑意淡淡,动作很轻的摸着遥行柔顺的发顶,“突然想夸夸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
遥行略无奈:“你这情人眼里也太出西施了吧,大家不都这样。”
温立见被曲解,没过多解释,低头搓搓她不太热的手,温声道:“回家吧。”
遥行点点头,她也冷了。
回家后没待多久,两人便匆匆赶回市区坐飞机去良州。
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湿热把遥行瞬间拉到夏天,瞬间浑身汗意横生,好在他们提前跑去卫生间换了身夏季衣物,不然真要成行走的火炉了。
周茉和她老公早早等在出口接机,俩人穿着亮色情侣装,十分抓眼。
“遥行!”周茉笑眼盈盈,顺便把温立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暂且挑不出什么错。
心里十分满意。
毕竟在她眼里遥行什么都好,就是某些方面太单纯太死心眼,生怕这姑娘被渣男骗。
“这是我老公,解余量,土生土长的良州人。”
“这是千遥行,我在燕华最好的同事!”
遥行受宠若惊,微笑回应,然后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温立。”
温立松开行李箱,伸手去握解余量早已准备好的手,简单打过招呼算是认识了。
在此之前,遥行虽然也没有确切想过周茉谈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但今日一见委实也是十分意外。
不是说这人不好,只是单单从气质上而言,周茉像缕薄荷绿的清风,舒朗解郁,解余量则是典型的斯文读书人,只一眼便觉出其循规蹈矩。
送他们回酒店的一路,更是验证遥行的这一感觉。
直到走到房间,她才难得八卦的和温立讲述自己刚才的感受。
“我以为,亲密关系当中的两人气场也是趋于一脉的。”
温立想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大的决定因素其实是性格契合与否,而这个契合程度则是更近一步划分人际关系的尺杆。”
“至于其他的,在相处之初确实就会筛选掉很多,例如眼缘不合等。不过,这种事情都是如人饮水。”
遥行想起了一些事,托腮点头:“也对,缘分这事很难讲清。”
在酒店休整一番后,周茉打来电话十分歉意道:“遥行,我这边有点事要确认一下,可能不能去找你们了。”
婚期临近,琐事繁多。
遥行十分理解的宽慰两句表示没事,让她安心去忙不用牵挂这里。
“本来是要带你好好玩玩的。”周茉还是很歉意,于是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蔚良港那里晚上很美,没那么严重的商业化,而且今天跨年零点会放烟花,可以一会儿去逛逛。特别适合你和你男朋友的性格。”
周茉特别强调的加了最后一句。
没等遥行惊叹问,她便笑说:“不得不说你们俩打眼一看就是天生一对,面相都属于从容温和那一派。”
从没听过别人这样评价自己,遥行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不远处仍在忙碌的温立身上。
原本遥行是不打算让他陪同自己回橦市考试的,临近年底,工作琐碎繁忙尤其像他们这种需要多与客户方来往走动的公司更是忙得像个永动陀螺,停不下来。
哪料,温立像是算准了她的性子,提前空出这几天的时间,比她还记得清买票时间。
等遥行从书卷堆中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被他安排妥当。
以前她根本不可能会事到临近才想起,长期的独身一人的生活造成遥行脑袋里永远紧绷着一根弦。
大学期间她听到的更多评价几乎都是冷淡和匆忙,似乎永远不会为什么事停留,永远都怕着什么,防着什么。
其实遥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不安什么,好像这种情绪自从青春期就在她身上落了脚。
如覆骨之疽。
此刻,她的心像是吹起一阵轻飘飘的风,柔柔缓缓的散开那些聚集太久的陈年旧疾,就连曾经占据她心头那头张牙舞爪的小兽也收起可怖模样。
“发什么呆?”
温立回复完邮件,一抬头就见遥行一汪眼睛水漉漉地盯着自己身上某一处看,发呆的神情像极了几分钟前胡辣汤店老板给他发来的那只狸花幼崽,瞳孔中露着对新世界的怯怯。
遥行回神和他对视,反应几秒后摇着头抿唇笑笑。
又简单和周茉说了几句挂断,来到温立面前,微微仰头:“周茉有事,等下我们自己去逛。”
语调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
温立:“好,想去哪里?”
遥行不假思索:“蔚良港。”
坐电梯时考虑到晚上气温会降,温立复而折返回去拿了两件薄外套,是一次两人吃完饭闲逛消食之余买的情侣同款。
是很淡的薄荷蓝色。
遥行一眼就看中并且执意自己付钱,她说别的他花钱就花了,但是礼物这事必须要她出钱,不然一点诚意也没。
如此,温立便欣然接受。
查了路线,从酒店到巍良港走路不过十来分钟,正好闲来无事,两人就决定漫步而去。
走出酒店映入眼帘的就是公路沿边的绿化栽种满的棕桐树,冠大荫浓,远处的矮灌丛则是各色花类,或紫或粉或白或黄。
对于遥行这种没来过沿海城市的人来说,这样浓郁的沿海特色着实让人心驰神往,连带着心情都雀跃几分。
温立把衣服放在臂弯间垂挂着,另一只手牵着遥行,亲密无间。
夜风簌簌如叶动,空气中氲满潮咸的味道,所幸温度适宜不会让人心烦气躁。
一切都是让人舒适的。
不多时,到了巍良港。
因为跨年,沙滩上人群也不算少,但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成群结队,鲜少像他们这样只有俩个人并行。
遥行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有种想要把海边的空气全部装进胸腔的冲动,很是高兴。
“小时候老听张惠妹的那首听海哭的声音,觉得这歌名特奇怪,后面长大了发现咱们桐县根本没有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看海就成了我的执念。”
遥行脱了鞋子,踩在沙滩上可惜没走两步就被硌到。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气。
“这边沙滩上不全是细沙,有很多贝壳砾类的尖锐沙石。”温立搀稳她胳膊,半蹲下来,把鞋给她穿上,“海边风大,把外套穿上。”他又嘱咐一句。
被人这样事无巨细的照料,遥行竟没一点不知所措,这样的认知发现让她有种反应滞后的不可思议。
“你这么纵容我,不怕哪天我骑到你头上去?”
温立听到好笑看她一眼:“这就谈上纵容了?”
遥行:“有点……算吧,虽然我也很享受被这么照顾,但你这样会滋生我的惰性。”
她表情认真的好像真的在检讨自己。
温立附身凑近,屈指略带些力度的敲她额头:“那也不需要你时时反省自我,人大多时候惫怠点儿没什么。”
遥行抬眼,和他对视,神情由愣转笑:“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我懒起来家里油瓶倒了可都不扶的。”
“这倒是个问题。”男人做思考状,“以后养猫了,家里这种情况确实杜绝不了。”
“没事,我多扶几次。”
“养什么?”遥行脑子有点卡壳。
“大花又生了一窝崽,我让老板给我们留了只小狸花。”有点起风,温立站直挡住遥行迎面吹来的凉风。
遥行想也不想的拒绝:“我养不好。”
“万一它生病,或者出意外……”
“别紧张。”温立缓声安抚,“我做了一些功课——关于养猫的基本方法,比如要封窗,定时驱虫,六个月大了要绝育,勤梳毛,不宜频繁洗澡等等。”
遥行定定看着他,目光微烁:“可我怕我承担不起一条生命的责任。”
“任何生命都需要被慎重对待。”
男人赞同的点头,目光在下一秒变得深邃,平静淡然道:“对待生命的态度不仅是不能随意,太过慎重也是只会加重‘负担’。”
遥行不语,神色微紧。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待建立任何一段情感羁绊都稍怯,这是你骨子里的东西。
不是说不好,人生在世是要畏怕点什么才能懂得珍惜,但你的胆怯……”男人停顿一刻,继而目光如烁:“某种程度上是种逃避。”
他观察着遥行细微变化,下意识握紧的手被他打开,五指缓缓交拢。
“而逃避并不意味着你厌恶,反感,常常是在意,渴望。”
遥行再度沉默,眼眶已然泛红,姿态执拗的像是被揭开伪装露出遍体伤口的小兽。
“皮肉伤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自动愈合,但是这种深到见骨的伤口必须尽早治疗。”
夜晚的海边还是有点凉,遥行脖颈微仰,发现眼泪顺着眼角淌到耳后,湿滑得宛如宫崎骏动漫中被迫现身后落荒而逃的幽幽小虫。
“我不想见到狼狈窘迫的自己。”她咽咽喉咙,强逼着自己把哽咽压下去,“也很讨厌无能为力的时刻,我知道我是在逃避,甚至抱有侥幸心,觉得在没有直接影响到我之前都可以视若无睹。”
温立深深凝望着她,心疼又怜爱,轻抚遥行双颊,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的擦掉她不要钱的眼泪。
鼻尖安抚意味地来回不断轻蹭,亲昵道:“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
暮的,砰地一声,象征着新年伊始的烟火一丛丛从天而降,红的白的绿的像云团般四散,一簇又一簇点亮整片海面。
男人的面庞被烟花映得半明半暗,低头轻吻她。
“新年快乐,宝贝。”